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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12年6月2日星期六

旧世界的纵火者



文/安然

当我得知摩洛哥诗人、作家塔哈尔•本•杰伦(Tahar Ben Joullen)以小说《火祭》(Par Le Feu)重构了去年年初的那场“茉莉花革命”之时,我正在探索阿拉伯文学版图的路上。革命如风暴至,而我们对风暴发生地的现状却一无所知。只得任由官媒通过精心选择的电视画面和砖家解说将这一事件渲染为一场无序的暴乱。

走入当代阿拉伯文学,就是为了获取一种新的不依附于旧意识形态的独立视角。

八九之后的中国作家普遍抱持明哲保身回避社会现实的态度,一味沉溺于个人小幸福小哀愁的文字游戏之中。一个不肯直言真相和良知的文学必定化作一潭腐臭的死水,必然被人民所抛弃。文学开始丧失其原有的影响力,不可挽救地从中国社会中边缘化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当代的阿拉伯文学大师在军警的刺刀和暗杀的威胁下一直不知疲倦地向民众揭示现实、批判丑恶、解说真理,从埃及的马哈福兹、阿拉•阿斯旺尼(Alaa Al Aswany)到叙利亚的阿多尼斯(Adonis)、法瓦兹•哈达迪(Fawaz Hadad),这已经成为一种绵延几代人的不绝的文化传统。

面临着同样的文化极权,同样是戴着镣铐在写作,两个民族的写作者的表现却大为不同。在天朝,知识分子逐步分化、蜕变、沉沦。一部分作家在下笔伊始就开始对思想进行自我审查,他们一不会批评制度,二不会谈论时事。为求得可怜的出版机会,他们会听任文化机关对作品的阉割。在被剥夺了批判的权利的同时,他们自己也失去了批判的勇气。

另一部分人则在争当权力的工具。在遭到文化特工严密控制的网络上,在为特殊利益集团服务的党媒上活跃着那些已然政客化、市侩化的知识分子的身影,他们日复一日地煽动民族主义,鼓吹民粹主义,不遗余力地为维护旧世界的秩序进行文化愚民。为讨主子的欢心,帮闲文人们甚至要求民众忍受“适度的腐败”,他们现在已不再满足于为专制唱赞歌,还要进一步为腐败的合法化做舆论准备。

民众冷漠,知识分子冷漠,死守既得利益的权力更是冷酷无情。

那些不敢公开抗拒权势又不甘沦为应声虫的天朝作家在私下抱怨说:“我们活在不能言说的恐惧之中!”

阿拉伯的诗人却说:“我由于恐惧而歌唱/我由于被压迫的反抗而歌唱。”

“罪过:对自由的另一种赞美。”

“你与你的时代作对吗?/那么,你走在一条通往更深、更美境界的路上。”

当天朝作家龟缩在阴暗角落里做无病呻吟的时候,阿拉伯作家一直在扮演旧世界的纵火者的角色。

塔哈尔•本•杰伦(Tahar Ben Joullen)在《火祭》中描述了两场火。

当失业大学生穆罕默德将他的毕业证书点燃时,他生病的母亲在一旁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能拿到任何教书的工作!你注定要做小贩!”生活果真走进了死胡同,他找不到正式的职业,警察因为他参加过激进活动而处处针对他,附近的流氓又打上了妹妹的主意,这个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我们看到了第二场火,当已沦为街头小贩的穆罕默德再次遭到警察的刁难时,愤而自焚。他全身着火,在街头奔跑,以完全的自毁重新夺回失去的尊严。这绝望的火最终引燃了人们对这个阶级对立、贫富悬殊的旧世界的愤怒之火——“阿拉伯之春”的序曲首先从突尼斯奏响!从本质上讲,穆罕默德是旧世界的纵火者!



《纵火者》

你的理想没有错
你的坚持没有错
错的只是你自己
你是一个纵火者 被出卖者
败给叛徒、刽子手和胆小鬼并不可耻
英雄的宿命本该如此
没点燃那个被亿万遍诅咒着的旧世界每时每刻
却把自己引燃
警察的水枪浇不灭
母亲的泪滴滴不灭
就让你成为暗黑中的一团火焰吧
洁白的鲜血照亮一切猥琐与贱卖
突尼斯青年穆罕默德
在春天的大荒野速燃
以完全的自毁
重新夺回尊严
燃吧!非人的世界
来吧,辽阔心底呼唤过亿万遍的
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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