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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08年10月26日星期日

礼物两件 秋粮一份

忽至两件礼物,一件是大通回族自治县的文学期刊——《老爷山》创刊号,上面登载了我的一篇近五千字的小说《邂逅大明宣德炉》(编者有删节);一件是伊斯兰之光工作室的赠书:一本沙特阿拉伯圣城麦地那法赫德国王《古兰经》印刷局荣誉出品的《古兰经中文译解》精装硬皮书。知感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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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在昆仑山下一所回族女子中学执教的冶兄生福就向我催稿,鄙人担心自己文章的风格不合于官刊要求,一度推脱。但冶兄诱之以“薄有微酬”,并他还是我在昌吉笔会时的室友,盛情难却。故这次,也收到大洋100,算作饥馑哀号之时的一份秋粮。

现在回想起来,写那篇小说时正在读老舍的《离婚》和静观先生的《人间词话》,京味语言、市井人气和境界之说都对我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吾本就一赤子,所以,推崇尼采“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的王国维轻易打动了我,我也在《邂逅大明宣德炉》的写作中努力贯彻着“真感情、真景物”的标准。但冶兄是如何看重这篇小说的,也许和文中的一段文字有关吧: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广场一角里的他们。你一定见过他们,在都市的公共汽车站、过街天桥或地下通道里,他们身上搭着几张色泽鲜亮的动物皮毛,头戴白色小圆帽,沿街贩卖。我最早是在九十年代才在街头见到他们,那最初的景象真是吓人一跳,他们的面目、打扮活像一群身着兽皮闯进城市里来的游牧人。那是我自西北来的远亲,虽然我与他们往日形同陌路,今日也无交情,但此时我突然就有了要与他们分享快乐的冲动,一件和回回有关的东西终于回到了回回手里,这样的小快乐对那些小人物也难得。”

这些人或许就来自青海,或许还是冶兄的乡人。

出版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那本薄薄的《回族简史》里就曾豪言明代回回“行赉居送,千里不持粮”,古之佳话于今网络时代自有新版,余闭门谢客日久,却多曾获远隔千山万水的异乡族人馈赠之秋粮,心下感愧,不及言表。

2008.10/26

延伸阅读:《邂逅大明宣德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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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1日星期二

正是愁时候

安然/文

我要走了,我不想等到一个白色的乌鲁木齐。虽然那意味着我会看不到古尔邦节的麦西莱甫、吃不上在严寒中吱吱冒着热气的肉串,也再不能到老巴扎广场附近的那家维族餐馆去要一份拌着葡萄干的金黄抓饭,慢慢享受异域的黄昏,至于店家奉送的那碗自制冰酸奶也将成为酸甜的回忆……但我必须离开,美好的日子越临近,我就越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它是否如我在想念中的那般美好,在没有纳格拉激昂鼓声的斋月里我听到的是那个寂寞文明的悲泣。我将要离开那座城市时,我决定买几件带有宗教印记的东西回去。不管我有多汉化多西化,在我的心里总有一个安拉在最后的关头把我呼唤。与这里空气中的龃龉不同,在故乡这样的龃龉是稀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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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权势者提倡营造幸福幻觉,而对疼痛和耻辱加以选择性遗忘的时代,以文为业的人应该写点什么,应该为人类奉献何种思想,在写与不写的进退之间,我的心常摇摆。在乌鲁木齐的那几个月里,这颗心就曾剧烈地动摇过。乔治·奥威尔说过:在专制时代结束之后二百年,散文不会产生。他的话简直就是我要说的大不敬的话,一个习惯了顾虑重重、如履薄冰的灵魂怎么会写下自由散漫的文字?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的这篇文字仍旧不能算作真正的散文。所以,文人总是会讲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是他为人所轻的原因。只有不畏死如司马迁,才能做到不虚美、不隐恶。那是一种极难企及的标高,中国两千年再无出其右者。

这种选择上的两难,我是常常困惑的。

好在挑选礼物没那么困难,我可以清楚地表明自己对伊斯兰的偏爱。

当日,我初见这片土地就如犹太人生来第一次见到耶路撒冷那段残破的城垣一般。

二道桥街头走来走去的维吾尔面孔几乎让我幸福得落泪,一时间,我出现了时空错乱,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祖先传说中的国度。

二道桥是纹在这个没有多少历史的省城(乌市不就是迪化吗,1884年中国在西域建省之前,它不过由一处驿站起家)身上的一小片阿拉伯花式的刺青,野性、随意,不愿被纳入体制,它的天空由十几座清真寺的尖塔撑起,是乌鲁木齐唯一值得我赞美的地方。

我的礼物只在那里才能寻到,它们是我从那里带走的一丝灵气。

(一)叶尔羌小刀

那是一种被装饰的很华丽的刀子,几乎丧失了它的实用性。在我看来,它体现了维吾尔的一种民族性:崇尚美,在生活的细节之处张扬着不屈不挠的审美情趣。出自叶尔羌者还有很多,据说张承志去清真寺礼拜时就喜欢戴一种名为叶尔羌花帽的帽子。叶尔羌有着维吾尔人最后的汗国,维吾尔的十二木卡姆(木卡姆为阿拉伯语借词,意为大型音乐套曲)出自叶尔羌汗国的宫廷,当地人一直守护着十二木卡姆的编制者阿曼尼莎汗王妃的麻札,视同圣墓,她的身边还有她小儿子的坟茔,她正是因生此子死于难产,母子二人生死相依。最后的叶尔羌汗伊斯梅尔的去向被人们附上浪漫的色彩,说他前往阿拉伯朝圣,一去不归,以此掩饰这位不幸的君王于1678年被掳的命运:民间的意志让这位汗王只是失去了地上的王国,而得到了去天上王国的荣耀。最近登上央视民歌大赛舞台用他们火一般的歌喉唱了一番的五位刀郎老艺人,同是来自叶尔羌两岸。是的,叶尔羌是一条河,我将她与华夏人的黄河等量齐观,不是吗?她们同样以自己并不丰沛的浑黄乳汁养育了一个民族,她们是平等的。

(二)刻着经文的铜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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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民族把自己的宗教渗透进枝枝叶叶里,成为文明的本身。那么,这种宗教是可以被毁灭的,却无从被剥离。

新疆作协的刘亮程曾写下这么一段伤感的话:“我把自公元十世纪起伊斯兰教传入新疆,视为西域大地上两千年来发生的最重大事件——它直接改变了当地民族的心灵。而现在,无论我们付出多么巨大的努力、多么持久的耐心,到头来能够改变的也只是人们的生活环境。”(《无法说出》)曾经的沙湾农人、汉人刘亮程已爱上那块大地上的原住文化,这在他的散文集《驴车上的龟兹》上一览无余。因为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我也愿意相信他的话,即使这种笔法有太多诗意而掩盖了刺目的现实。

那壶周身金银相间、美不胜收,那卖壶的维族丫头比壶更美。

我已说不清自己漫步在苏碧怡大厦中时是被壶吸引了,还是为她停住了脚步。她身着一袭绉花黑丝袍,头搭盖头,站在微暗、柔和的柠檬色灯光下,花枝俏丽,不由令偶见者怦然心动。很多异族美女神秘、优雅、清瘦的脸庞挂着冷傲的冰霜,像寒梅,她是温和的。我尊重并捍卫梅的精神,但仍存亲近之意,那不是恶意也无非份之想。

“看看嘛。”生硬的汉话从她齿间说出,听起来是那么娇憨有趣。

我走进她的那爿冷冷清清的小铺,之前,我就想买一把壶回去,新疆的茶让我留恋。下车伊始,朋友就请我吃正宗的拌面,拌面的滋味还吃不惯,那壶散发着玫瑰香气的茶却萦怀难忘。后来,我写诗赞过:第一次饮下维吾尔人的玫瑰茶/就嗅到死去玫瑰转世的芳魂/但让我终日啜饮/却不能/那个以不死的双脚跳舞的民族/我无法成为你的一员。

与她在一起,我都不好意思打价了。付款后,我问她壶侧身的那段繁复的阿拉伯经文是什么意思时,她倒笑眯眯地反问我:“你不认识的吗?”

她大概早就注意到我头戴白织帽的样子了,可我和她一样啊,虽执着于宗教,却始终立于教门之外不得入堂奥。

那壶伴我远走异乡,我的故乡,它的异乡。它寂寞地立于博古架上,再没被用来做茶具,时过境迁,我已无品茗的雅趣。只是我还记得独守一间小铺的她,并因此常想起一句描摹美人的旧句子:个人风韵天然俏,入鬓秋波常似笑。她那眉眼有几分像。

用茶作拟,南国西子是清茶,她是一杯用叶尔羌河水烹制的浓浓红茶。

(三)晨光

与虚有其表的国际大巴扎相比,山西巷附近由那些兜售小商品的维族人自行组成的路边市场倒像真正意义上的“巴扎”。每当有机会去那一片儿,车到南门,我就换做步行。只是我这面孔的人在那一路上有些显山露水,其实,我更想像一个风尘仆仆的南疆汉子刚到乌市就直奔那里、挤入那灰蒙蒙的沉沉人流中,那样的念头一掠过脑际,我就有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

人群中有高声叫卖的男人,也有一语不发的沉默女子,手中都擎着货,不过三四件,毛袜、衬衫、夹克、牛仔裤……是一些做工粗糙的低档货。看起来,来赶集的密密层层的人们好像要多过这里的货物似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市场时,触目惊心到不能接受,后来一夕而悟:那不就是匮乏的贫民世界中的真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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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著名的热比亚大厦到苏碧怡、阿布力孜大厦,这条路上的风景,我谙熟于心;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戴着礼拜帽健步如飞,我的心态越来越像从小就在南门那些后街老巷长大的新疆回族,白帽是我身份的表白,也是我的护身符,只偏安在老城的一角。

重要的是感受,在我的那群远亲之中,我可以鲜明地感受到我的宗教,她穿在人们的花衣之上,吃进肚腹之中,表现在自家楼宇渴慕天方的形制上,活在男女老幼不变的信念里。真主眷爱那片土地,所以让那里的宗教生活化,生活也宗教化。我流连此方,无怨无悔地让自己沾染那里的气息,也有学习之意。学习如何在生活中平衡艰难与坚毅,输诚于天命与人道,而非不义的坚船利炮。

我就曾在阿布力孜大厦的一处柜台前流连,那里摆卖着各种将生活宗教化的器物:绘有经文的挂钟、雕有圣寺的怀表以及软的、硬的、丝织的、金属的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饰物。当我即将远离这里的时光之际,就有了这样朦胧的意识:能带走一块表也好啊。

我看了多次,最终选下一块黑底金字的石英钟,接待我的是一位蒙面的女人。噢,她几乎无法说出一句汉文,这令我反添对她莫名的敬畏。

我问她,这上面写的是阿叶提吗?她的眼睛之中闪现出惊讶的光,连忙点头。当我继续询问阿叶提的含义时,她赶忙回身找来一个老板模样的维族男人,然后,用急切的语调说:“他,哈菲兹!”这是一个盛产哈菲兹的民族,古兰经的音韵流动在他们的血液里。

他连说带手势地告诉我,那是第93章。

她先前报给我的一定是底价,以致老板收钱时有点失望有点无奈。

当我在故乡翻开自己的古兰经,欲弄清那片神秘的如画文字时,当我如今千里回首时,正是天道立秋,一片肃杀的愁楚。

绝望的人却发现这章经文直指自己此刻的心结,那古老的声音令自己心生羞惭与感动,他说:

凭清晨时光

和宁静的夜作证

你的主何曾舍弃你,他也从未厌弃你

你的后来一定好过先前

你的主一定会赏赐你,你将因此而满足。

他不曾发觉你是孤儿而保护你吗?

他不曾见你迷茫彷徨而引导你吗?

他不曾发现你生计匮乏而令你富足吗?

所以你不要苛待孤儿,

也不要赶走乞丐,

要宣扬你主的恩典!

(完成修改于200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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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17日星期五

记住!我是阿拉伯人(سجل، أنا عربي)

Darwish

——纪念伟大的民族诗人达尔维什(Mahmoud Darwish)

文/安然

10月5日,全世界在纪念他;10月5日,我们这些穆斯林可曾想起这样一个的名字:穆罕默德·达尔维什(1942——2008),并向他致以敬意?

在柏林国际文学节的呼吁下,2008年10月5日这一天,全球数十个城市用多种语言举办达尔维什的诗歌朗诵会;在中国的一角——香港尖沙咀美丽华中心商务印书馆,《今天》和《字花》诗刊举办了专场朗诵会。这条消息也是我事后从广东诗人黄礼孩的博客上得知,我们都是迟到者……

我第一次听到达尔维什的名字是从萨义德那里:一个陌生的巴勒斯坦流亡诗人的名字,它已像电视上司空见惯的冲突画面无法撼动我疲惫僵直的神经。直到他死去,让他与他的作品有了新闻卖点,我才得以从中了解更多,并决定把他的一首怀乡之作写进自己并未完成的新疆小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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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卡塔尔半岛台关于拉马拉(注:巴陪都)8月13日那场葬礼的新闻短片:国葬、赞美、棺椁上覆盖的旗帜、少女动人的泪痕……尘世一切哀荣此刻集于一身,那是一个真正的民族诗人该得的。之后,他就要住进自己的诗集,寂寞如初……但当我获知这个世界上的作家和诗人们在不同的地方接力般地又一次集体纪念他时,除却一份别样的穆斯林兄弟的感动外,开始极有限地思索达尔维什之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他何以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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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美国的巴勒斯坦裔学者爱德华·萨义德所说,在穆罕默德·达尔维什的早期诗作中可以找到巴勒斯坦人在流亡之苦中重新整合民族身份的努力。身份是人的一种记忆,是在不断追问“自己是谁”,并做出回答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记忆。达尔维什的名篇《身份证》就是一首通过诗人的个人化写作呈现民族记忆的杰作:

IDENTITY CARD(身份证)

Record!记住!

I am an Arab我是阿拉伯人

And my identity card is number fifty thousand我的身份证是第5万号

I have eight children我有8个孩子

And the ninth is coming after a summer今夏我将迎来第9个宝贝

Will you be angry?你会生气吗?


Record!记住!

I am an Arab我是阿拉伯人

Employed with fellow workers at a quarry 在采石场做工的工人

I have eight children 我有八个孩子需要养育

I get them bread 他们的面包、衣服、课本

Garments and books

from the rocks.. 都开采自岩石

I do not supplicate charity at your doors 我没有在你的门前乞讨

Nor do I belittle myself at the footsteps of your chamber 也不会在你的枪口下卑躬屈膝

So will you be angry? 你会生气吗?


Record!记住!

I am an Arab我是阿拉伯人

I have a name without a title我有名字却没有名衔

Patient in a country我是病人

Where people are enraged在一个群情激愤的国度

My roots我的根

Were entrenched before the birth of time深及生命诞生之前

And before the opening of the eras西元之前

Before the pines, and the olive trees比松木、橄榄

And before the grass grew和野草的生长还要早


My father.. descends from the family of the plow我的父亲 为这个家而奔波

Not from a privileged class我们不属于特权阶层

And my grandfather was a farmer我的祖父就是一名农夫

Neither well-bred, nor well-born!没有良好的教育,没有高贵的门第!

Teaches me the pride of the sun这让我在识字之前,就认识了如火的骄阳

Before teaching me how to read

And my house is like a watchman's hut我的房子由树枝和藤茎搭成,像守夜人的棚屋

Made of branches and cane

Are you satisfied with my status?您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

I have a name without a title!我有名字却不用加头衔!


Record!记住!

I am an Arab我是阿拉伯人

You have stolen the orchards of my ancestors你们窃据了我祖先的果园

And the land which I cultivated我开垦的土地

Along with my children除了那些岩石,你们什么也没给我和我的孩子留下

And you left nothing for us

Except for these rocks..

So will the State take them当局要拿走它们

As it has been said?!只因为它已经这样说了?!


Therefore! 因此!

Record on the top of the first page: 请在第一页的最上面记下来

I do not hate people 我不去恨

Nor do I encroach 也不想冒犯

But if I become hungry 但是如果我饥饿

The usurper's flesh will be my food 逆贼的肉将会成为我的食物

Beware...谨防……

Beware...谨防……

Of my hunger我的饥饿

And my anger我的愤怒

诗作出自诗人的亲身经历,以色列检查站的犹太士兵不认识这位日后享誉世界的青年诗人。他是以诗歌为生的歌者,那也是他的抵抗生活。当阿拉法特带着橄榄枝和自由战士的枪在世上战斗时,达尔维什则是怀揣着缪斯金笔一路涂抹一路迁徙的贝都因人,所以他慨叹:“在最后的国境之后,我们应当去往哪里?在最后的天空之后,鸟儿应当飞向何方?”与游击战士肉搏于坦克不同,达尔维什对抗的是民族的失忆、抵抗的是苟且偷生的犬儒式的遗忘,他说诗人不能够逃避“此地”与“当下”,而遁身另一个所在或时代。从青年时代起,这位诗人就投身反对占领的斗争,二十六年远离故乡,但他从未远离他的故国,月色拂照的故国始终珍存在他的诗中。

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同国属、不同族属的人也从那个巴勒斯坦人那里得到了心灵的回应,只能说是因为我们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流亡的时代,包括了真实的流亡与精神的流亡。那些有家难归的诗人们在语言中流浪,怪异、孤傲、怀旧、故意与在物质中狂欢的人们显得不合时宜……

达尔维什85岁的妈妈住在西加利利的贾戴达村,最后赴美手术前,他回家探母。“他告诉我,手术很危险,我就劝他别做了。”儿子死后第二天,达维什的妈妈告诉前来采访的以色列《国土报》的记者,“我跟他讲,咱们应该把自己交托给真主。可他到底还是去动了手术,现在,我失去了我的马哈穆德。”

据说母亲是文盲,却能读懂儿子的诗。我想那是因为他明晰了自己属于那儿,所以他的诗也就带有了故乡风土所具有的品质,那是每一个不能忘记故土的巴勒斯坦人一眼就能辨出的品质。

忘不了他的呼声:记住!我是阿拉伯人。

草于10.6日深夜


附上我能搜集到的几首达尔维什的诗,听说在香港那场纪念朗诵会上散发了诗人们自制的达尔维什诗选,希望大陆上那些幸存在精神孤岛中的人们也能尽快看到这位阿拉伯当代诗人的汉文诗集。

我属于那儿

我属于那儿,我有许多回忆,我像每个人那样诞生。

我有母亲,一栋很多窗户的房子,兄弟朋友,和带寒窗的

牢房!我有海鸥族拥的波浪,一幅我自己的全景画。

我有丰盈的草地。在我词语深处的地平线,我有一轮月亮,

一只鸟的粮食,和一棵永远的橄榄树。

我住在剑把人变成猎物之前的土地上,

我属于那儿。当天堂衰悼她母亲,我把天堂还给她母亲。

我哭泣而一朵经过的云会带上我的泪水。

打破清规戒律,我学会了血的审判所需之词。

我学会并拆开所有的词得以去从中获取一个

词:家


十四行诗之五
我触摸你,如同孤单的小提琴触摸遥远的郊区
河流耐心地期盼共享细雨
点点滴滴,那穿过诗的明天接近
于是我带上那远方的土地,而它带我上路。
在你美德的牝马上,我的灵魂织出
你的影子的天然苍穹,每回用一枚蚕茧。
我是你在世上造就的儿子,我的伤口的儿子
那伤口点亮你微观花园中的一树石榴花。
夜的血自茉莉淌成白色。你的香味,
我的弱点你的秘密,伴随我如蛇伤。你的头发
是彩色之秋风的帐篷。我沿着言说行走
直到一个贝都因人向一对鸽子诉说的最后词语。
我轻抚你,如同小提琴轻抚遥远时光的丝绸
古老的草地在你我周围破土――重生。


巴勒斯坦的情人

她的眼睛和手上的花纹是巴勒斯坦的

她的名字,属于巴勒斯坦

她的梦和悲伤,属于巴勒斯坦

她的方头巾,她的双脚和身体,属于巴勒斯坦

她的语言和沉默,属于巴勒斯坦

她的声音,属于巴勒斯坦

她的出生和死亡,属于巴勒斯坦


赞美长长的阴影

我的国家是个旅行的睡袋

旅行睡袋则是我的国家

既无台阶

复无墙壁


我的脚下没有土地,可以选择任何死亡

没有天空

围绕我的四周

让我挖洞穴到先知的营帐


我的背靠着墙

一个倒塌了的墙


我的国家是个旅行的睡袋

而我的睡袋则是流浪的国度

有人在有歌有人烟的帐幕生活

而有人则在找一个地方

但四周皆弹火与大雨飞降


我的脸靠着花朵

一株成了焦炭的花


我的国家是个旅行的睡袋

我伸直如床

眠于其上

逐爱其上

埋葬我的朋友其上

最后也死于其上


而你能企求什么?

你只不过一个梦幻走向另一个梦幻

要一面旗?

而旗有何用……?

它能让城镇遮住炸弹?

这旅程何其之短

而我思我想多么大而无边

这个国又如何的渺茫……


他们没有问:死后是什么

他们没有问:死后是什么?他们

背诵着天堂的地图,未理

地上的书,却被另一个问题淹没:

在死之前我们做些什么?接近

生命我们生存却不生活。我们的生命

犹如地产诸神争执的荒地

我们是尘垢往昔的邻居

我们的人生为历史家的夜晚变得沉重:“无论何时

我要埋藏他们,他们就突然涌到我的眼前...“

我们的人生是艺术家的包袱:“当我绘画他们

我就变成了他们,雾包围了我。“

我们的生命是众生的包袱:“为什么血

还会从鬼身上流?“而我们的生命

应该如我们所愿。我们想

活出一点,不为什么...除了尊严

死后的复活。他们引用

无意地,哲学家的话:“死亡

对我们毫无意义。我们死而它不死。

死亡对我们毫无意义。它有意义而

我们没有。“

因此他们重新编排他们的梦

以另一种方式。站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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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youtube上很意外地找到这首由黎巴嫩歌手George Qirmiz深情演唱的《身份证》url:http://www.youtube.com/watch?v=1ldfefYIs0U

2008年10月5日星期日

马健伊尔摄影纪实:节日里的穆斯林

这是兰州城中的穆斯林著名摄影师马健伊尔拍摄的一组西宁东关清真大寺2008年开斋节会礼的图像。西宁的穆斯林节日会礼以参加人数众多、场面宏大著称,今年参加礼拜的人数超过7万人。马健的拍摄不仅是对这一震撼人心的肃穆景象的记录,而且,敏锐地捕捉到蕴含在传统之下的新变化。摄影师用一种充满喜悦的视角讲述了穆斯林生活质量的改善和社会地位的提升:穆斯林对数码相机、专业摄像机、广播器材的熟练使用,媒体记者在穆斯林节日庆祝现场的采访,穆斯林民众整洁的穿戴、自信的瞬间神态……,这一切有助于重新定义人们心中的穆斯林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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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还有另一位回族摄影家王征,将他拍摄的“西海固印象”系列摄影作品与马健伊尔的这组作品做比较,虽然他们都将自己的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族人,但欲关注的侧重有异:“西海固印象”珍藏着现代人对作为城市之根的乡村温情脉脉的乡愁,更像是对即将逝去的传统不舍地追忆;而马健的这组作品则在追求一种古老的穆斯林也无法拒绝的现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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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诗话

缘起争议

《放牧的星星》发到论坛上后,有网友对这首诗读得很细心,并对诗中的词句提出了含蓄的发问。因为想到会有很多朋友有这样的疑问。我将自己写作时的心理真实以一段详细的文字的形式复原出来。说实话,诗人的心理真实有一部分藏在写出来的诗歌文本之后,二者之间的关系犹如浓荫之于树木,需要阅读者凭借自己的知识背景体悟,如果完全由诗人写出来(往往也做不到这一点),其实就有伤及了诗歌朦胧美的画蛇添足之嫌。所以,我也尽量简而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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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于经典之上

关于“ 主的倒影”一语的比喻可以从《古兰经》中援引到几层意思:

一、安拉与人同在(参见《古兰经》57:4);

二、当人们祈祷时,安拉是临近的,并回答他们的祈求,安拉的相助临近了(同上2:186、214);

三、安拉的光真实存在,即使不信者不相信不愿意(同上9:32、61:8);

四、信者的泪足以熄灭地狱之火,是敬畏的表现。先知曾说:“不被火狱灼烧的眼睛有两种:为惧怕主而哭泣的眼睛,为主而在夜里站岗放哨的眼睛。”(伊本安巴斯传述《提尔米济圣训录》)先知不仅自己就是多愁善感的人,也鼓励人们为主而流泪(同上19:58)。

诗学上的阐释

从诗学上说,“倒影”是这首诗中的重要意象。我想表达这样一种内心感受:参加会礼的人们为主覆盖为主喜悦,真主来到他们中间,倾听着他们的诉说。对凡人来说,真主实有而不可见。如何将真主的在场从艺术营造上由虚转实,我想到了闪烁在虔信者眼中的泪光,对于他们来说,真主犹如就在眼前一般,而在天上的真主在一颗微小的泪上的映现就是顺理成章的。谁能看见一颗泪珠上的投影,而谁又能否认他的存在?这样一来,真主虽仍不可见,但他确已通过信仰者的虔诚为我们深切感知。在这首诗中,我有心使用回族经堂语中的特有词汇和西北方言,以使这样一首为尔德节而写的诗歌更贴近穆斯林的情感与生活,其中“倒影”所在的这一段也是对《古兰经》中的名句“我的忧伤只向真主诉说(同上12:86)”所进行的化写。

写这首诗时,我就有意令它具有一种寓言的神奇色彩,比如写“圣人的蜜枣”在黎明前掉落到在夜间修行者手中的那一段,就不是写实。但如果有人反问在现实中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呢?我说:有!真主无所不能、从心所欲,显迹是他对他的朋友(虔信者)的恩典,否认真主的显迹是那些接受了无神论教育者的心病。

浅说诗学与神学

现代诗歌的源头在西方的古希腊。近代以来的很多著名西方诗人在其诗歌创作中都有基督教神学思想的体现,宗教神学思想既是他们心灵的慰藉也是他们抵抗苦难的精神武器,比如俄国女诗人阿赫玛托娃,她的第二本诗集的书名就叫《念珠》,在为苏联大清洗受难者所写的《安魂曲》中,有这样的句子:“我不仅是为我一个人祈祷,而是为了所有与我站在一起的人们,无论凛冽寒冬,还是七月热浪,我扑倒在失明的红墙下。”诗人的创作不可能是对宗教经文的复写,这里有着文本的疏离与精神的复归,但正是这种先疏离后复归丰富了宗教的神学表达,著名学者刘小枫就坦承自己最初是从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人的小说中认识基督教的。我一直试图将我的伊斯兰信仰引入我的诗歌之中,由于之前很少有回族诗人在写作中提及信仰(我曾见过一本名为《元代回族文学家》的书,从书中提到的元代诗人萨都剌、马祖常、泰不华等人的作品中无从判断他们的穆斯林身份,他们的精神世界少有信仰的位置),没有现成的写作经验可以借鉴,所以我只能从蹒跚学步开始,其间会有令人尴尬的争议出现,但我不会因噎废食,相反,我希望族中有更多有志之士参与到这一尝试中来,因为如果屈服于种种阻力,那么,中国穆斯林的信仰无从表达的问题就仍然会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种尴尬,而信仰无法书写也得不到中国穆斯林主流的响应,实质上反映着我们在自己宗教文化与自己所使用的汉语言上的双重隔膜,是精神建构上无法回避的大问题。

【查看缘起】

引用:

mafeihu发表于 2008-10-4 17:37

salaam!

主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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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日星期四

放牧的星星/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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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的星星

围着新月诵经

琉璃灯盏

光上之光

圣人的蜜枣

赶在东方破晓前

落入穆斯林的手中


蜜枣、净水、美香

护佑一颗知感的心

急走在安拉至大的路上

为赴旷野的约会

只为安拉

即使不信者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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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旗猎猎

白浪起伏

阿爷心碎

珠泪淌啊

那里面映着主的倒影

藏着回民四海漂泊的大愁

藏着今世里的孽障


你看坚强的汉子

风中闪烁

远行的游子回到了乳母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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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1日星期三

驳“翔”对《“大汉沙文主义”是否存在》一文的质疑

这位小朋友,首先我欢迎你的访问,无论如何人类之间的思想交流是有益的。但是,我还是要指出你在逻辑上的几个耐人寻味之处,因为它们在中国的民族主义青年中很有代表性。

第一,你感觉自己能够访问我的网站很奇怪。难道只有当你因为信息审查制度的阻碍出现“连接重置”时,你才感觉是正常和幸福的吗?我认为那恰恰是对你的知情权的非法剥夺、是对你正当的权益的侵害。反过来讲,为什么要封杀我的网站呢,汉民族主义者不会连倾听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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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天涯社区有自由度,而我的这篇文章又超出了那个自由度的范围。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我基本上不去那个表面自由、实质存在严密监控的网站。如果言论的自由是以正确的言论为前提,那么,不如沉默,因为那样的发言只具传声筒的价值。而是否有人转帖我的文章是他人的自由,我已在博客上表明本博作品“采用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原则。

第二,你的话语是多种价值观念的庸俗变种。你一方面承认自由的正当性、承认公正在民族关系中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你却从实用主义的价值观出发为苍白的现实涂脂抹粉。正如牛奶中的蛋白质含量不够,有人就要往其中添加蛋白精;民族主义者为了大中国的面子,同样可以摇着三寸不烂之舌指鹿为马、颠黒为白。这种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马基雅维利现象体现着中国社会价值观的混乱和道德底线的全面溃败。

第三,你像所有初级的大汉族主义者一样,习惯性地挥舞旧意识形态在民族政治上的两样互为表里的法宝:团结与分裂。但你没有提到平等,没有平等作为前提的团结只能沦为世人的笑柄。当西方媒体纷纷报道说奥运会开幕式上那群簇拥着五星红旗、身着56个民族服装的少年儿童全部为汉族儿童装扮时,“团结”这层遮羞布简直成了安徒生童话里的皇帝新衣。有些人不愿听到我们的声音、不愿我们露面,或者我们不存在更好,我们的存在似乎给大汉增添了麻烦。奥组委承认此事,并认为这是中国文艺表演的一种传统。是的,我们每每看到身着民族表演服的歌舞演员在电视上表演欢乐,似乎那是一群除了能歌善舞而没有其它历史与传统的快乐傻子!这样的团结不啻为侮辱。

第四,你引用的论据存在可信度的问题。根据维基百科的资料,魁北克的官方唯一法定语言是法语,至今也未见加拿大中央政府和魁北克地方政府为了“团结与交流”的需要、为了防止出现“隔阂与分裂”而在当地人民中间强制推行双语教育。相反,在那些大力推进双语教育的地方倒是隔阂弥深、分裂难除。

第五,你和那些融入经济全球化浪潮的第三世界国家中的右派民族主义者们一样深怀民族文化被西方文化取代、民族身份丧失的忧虑,但你没有因此而推己及人,同情同样在大民族压力下的国内少数族裔的艰难处境。你只是希望少数民族不要过多地与汉人计较,但在那些通过蚕食少数民族文化版图来缓解自己的文化焦虑的图谋面前,还有不计较的空间让我们转圜吗?

可以看得出来,你具有汉民族主义者所特有的悲情与优越感,而两者的“移形换位”——哪种特征在何时会表现得更突出、更激烈一点,要视你的现实政治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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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翔 说...

楼主真够大胆的,这你也敢发到天涯那里,虽然天涯比较自由,但是也不代表ZF就会容忍它公然指责自己既定的政策,尤其还是这么敏感的问题。你的这个网站是加密的吧,现在稍微牵扯一点敏感问题的网站都搞加密了。废话少说,我对民族问题不太了解,虽然报纸上一直都在披露所谓真相,但我知道媒体是可以操纵的,尤其是在一党专政的国度。所以我只能说我不了解所谓民族压迫究竟存不存在。但不少少数民族在被边缘化,我的确切身感到,即使是CCTV也有报道过少数民族感到被汉化的落寞。

对你所说的强制通行双语,我觉得这个是必须的,如果你我语言都不通,我们怎么搞团结搞交流,一个国家的人学习共通语是最起码的。加拿大被誉为自由国度,其中魁北克省的人是说法语的,但他们也要学习英语。如果一个国家的人语言都不通,势必产生隔阂和分裂。汉族是最大的民族,所以把汉语作为共通语是最简捷的方法,总不能用蒙文和藏文做共通语吧。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去其他国家做下考察就知道,不论哪个国家都有法定语言作为共通语,这点上没必要指责中共。如果说刻意加大汉语比重,忽视民族语,那还有话可说
2008年10月1日 上午2:15

翔 说...

至于把汉族节日提升为国家假日,这个你可以理解为为了保护汉族正在逐渐流失的文化传统。举行国家公祭,你指的是祭奠炎黄么,在少数民族看来可能会有点可笑,但也是为了保持文化传统,如果你在这点上也要计较就和那些民族分裂分子无异了。在日本,天皇也要为了保护各种传统竞技而定期举行某些传统活动,政府也把民族节日定为国家假日。

我们汉族正在逐渐遗忘和背弃自己的传统,很多节日孩子们都没听说过或是根本没什么感受,为了维持传统,所以才把它作为法定假日。你可能无法理解汉族这种对传统文化流失的恐惧,但我们是确实感受到的,尤其是在下一代身上,比如现在的90后,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民族文化传统,感到的是所谓的非主流。这些个法定假日并不是针对少数民族,或是要同化少数民族,而仅仅是我们自身的恐惧,对自己的子孙在遗忘自己的根的恐惧。政府没有强制少数民族也要庆祝这些假日吧,只是规定了都要在这些日子休息,你可以当作额外的假期啊。

就是这些话了,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看,虽然这个国家存在不公和偏见,但不能把任何事都看成是偏见和不公,少数民族也要理解我们汉族才行啊,即便汉族是最大的民族,也会害怕自己的文化和传统被遗忘和流失


做点修改,原来有些话不当,所以删了重发。只有我们汉族会自称炎黄子孙,特指汉族的原型华夏族,我原本的说法是胡说了,我的民族认知有些问题呢
2008年10月1日 上午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