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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19年1月12日星期六

Police called me to talk about my novel




Chinese police called me to talk about my novel. Police knew I am Cui Haoxin. After he confirmed my pen name is An Ran, he talked about my new novel Dozakh(《地藏》). Dozakh tells a series of little-known stories about the resistance of chinese muslims in cultural revolution(文革 1966-1976). I asked police what is the questions of my novel. He said the novel has to do with Xinjiang policy. I was amazed at this view. My novel tells the stories of Hui muslim but not Uyghur. Why did they associate my novel with current Xinjiang situation? Police said he didn't read my novel and was only ordered to call me by Jinan Public Security Bureau. Police told me my novel is related to chinese ethnic problems in Cutural Revolution. My novel Dozakh(《地藏》) critisizes the totalitarianism and racism in the Cutural Revolution. I asked police if chinese communists already redefine the Cultural Revolution(文革). He rejected to reply.





Welcome to my blog
Read the novel Dozakh

2019年1月4日星期五

小说地藏 之 “开口吆喝的水晶包子”(下)




崔浩新 著


城关的人并不关心回民饭店的改名,都以为是换汤不换药,于是依旧去那里买吃食。那天,去买“水晶包子”的尔撒拿着一只藤编篮子就出门了,他知道祖父是想让他上街散散心,他听见祖父在身后喊了一声:“捡着阴凉儿走!”
这是白嘱咐,一到夏日,这榴花巷里就到处碧沉沉的,只因这里家家户户都喜种花木,又背靠着那座四季芬芳以苗圃为业的“明家花园”,自是得天独厚。一进巷口,高高地撑起天空的是响杨、古槐和梧桐,热烈奔放的槐花或攀上墙头像个泼辣女子一样粲然一笑,而院中的丁香、海棠则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躲在屋基、墙角后面,以脉脉幽香逗引着过路的凉风热风,香椿的味道是和鸡子儿一起烈火烹油、诱人馋涎的,如果谁家院内的孩子扎堆儿,则一定是他家房前屋后的葡萄、无花果、石榴熟了。
可这个花果飘香的时节大异往昔,这是个“秋老虎”,天热得出奇,榴花巷里也静得出奇,大孩子们一波波儿坐上免费的火车南下北上出去革命串联了,小孩子们则成了红小兵,他们出不了远门儿,但也乐得不上课,跟着大人在校园里斗这斗那,上窜下跳,胡狗乱。
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就到了东白虎街,这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尔撒熟悉这里,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就像一张活地图兼一本活词典,他很小时就听说早年间城关的大街小巷可以听到络绎不绝的各种“吆喝”,上世纪货郎为招徕大姑娘小媳妇的注意而喊出的那些花样翻新的“吆喝”,如今被尊称为“货声”,成为那些又开始热衷于传统文化的人研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把那些老人找来设立了什么传承人,尔撒听过,总觉得假,做戏的成分太足,他想借着这次奇遇看看听听当年的真人真声,想听一听挑一副担子卖豆腐脑的老人嘴边不停念叨的那句“豆腐脑——热的来——”,想听一听卖药糖的小哥儿那句俏皮的“卖药糖,卖药糖,一分一块,半分不卖——”,可他走了半天连个菜贩子也没见到,他们的那句“白菜、菠菜、茄子、芫荽,还有胡萝卜咧——”往往是响遏行云,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到的,可尔撒没听到一声。倒是在东白虎街那条被烈日喷吐的火舌舔舐的青石板路上,远远见到一个一手提麻袋、一手持传话筒的人从白色的光焰中像铁拐李一样冉冉现身,他边走边在这条落寞僵死空空荡荡的老街上有气无力地喊道:“我们是废品收购组,公家买卖,大量收购废品,破铺衬、烂套子、报纸书本子、绳头子、麻包片……大量收购来——”尔撒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过去“换洋火”、收废品的也成了国营单位了!
东白虎街不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街,街中段会拐个弯儿,从空中俯看这条街如果努力想象的话大概会看到一只潜行捕食的下山猛虎吧。拐过那段传说中弓起的“虎背”,尔撒就望见西面的路口人头攒动,出事了!这是尔撒的第一反应,他紧抓着手中的提篮加快了步伐。
“马大个子”还是没憋住。他一夜没合眼,在床上翻来覆去,老婆不乐意了,睡眼惺忪地嗔怪他,在床上打什么旁连!他连忙说,没事儿,天热,睡吧。他不敢跟自己的女人说店里将要发生的事,自己一个人烦也就够了,没的让女人也担惊受怕。第二天他还是天不亮就起身了,却一直在家里耽搁转悠,老婆问他咋不去店里,他说,你甭管。这一天是王经理派人把“马大个子”叫到店里去的,他安抚“马大个子”说,马师傅,只管卖,出了事儿我担着!“马大个子”沉着脸不吱声,心说,你担着?怕你这纸糊的小体格担不住!
这一次“马大个子”站在窗口前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这不是他的包子,他闻见那味儿就犯恶心。他知道他躲不过去了,自己要交待在这一场上了!他不懂什么宗教,单位大会小会批判这批判那,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话说得再难听,俺只装着没听着!他不是一个“教门人”,平时不进寺,连句教门话也说不囫囵,可他知道“天下回回是一家”,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老少爷们受辱吃亏呀!
“马大个子”一横心,一米八多的虎躯反倒镇定下来,不哆嗦了。
“革命群众们,快来买哩,今天卖的可是大肉馅儿的包子啊!”
“马大个子”见窗口前已排起队,急中生智,大声吆喝起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憋红了脸大声吆喝,也是最后一次。
接下来,就是尔撒看到的那一幕。听到“马大个子”破天荒地这么一吆喝,城关上下就像点着了火,立时炸了营,人们源源不断地涌向昔日的回民饭店!
经过一番吵吵嚷嚷,终于问清原委的人们要找那个主事儿的王经理评评理,可遍搜上下就是不见他的人影儿。最后,还是一个店员朝店后的那间不起眼儿的仓储室努了努嘴。
那间仓储室的门在装死,任愤怒的人们如何敲门砸门都没一点儿反应,一个黑铁塔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拨开众人,在门前稳稳站定,暗自运气,然后,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那扇从里面反闩上的铁门上,咣当一声门开了,人们一拥而入,揪出了像只避猫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王想发同志。
东白虎街派出所的人听见信儿来过问之前,被围殴的王经理已经满脸是血,可嘴里还是不闲着,一个劲儿地瞎叨叨:“老少爷们,听我说,我不是啊——”
“你不是什么啊,我看你——不是——人!”王经理又挨了一飞脚。
哎哟——
“派出所的来了,派出所的来了!”正在外围看热闹的穆三爷瞥见派出所的小吴跟着报信儿的向这边急匆匆地赶,就向人群里预警般地吆喝起来。这穆三爷吆喝完,又一路小跑着迎上前去,一面讪笑搭话:“大热天儿的,你怎么来了?”一面用身子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三爷,我再不来就出人命了,真是越乱越出事啊,三爷,您就甭跟着裹乱了。”片警小吴想用手推开穆三,试图往前走,但一上手就发觉对方势大力沉,根本推不动。那个旧日的摔跤艺人也不与之硬顶,而是迈着特有的螃蟹步,围着片警小吴前后左右、嘻嘻哈哈地转圈,如同两位跤手交手前彼此趟出的八卦跤步,令小吴眼花缭乱、哭笑不得,如黏上了一块牛皮糖,一时还真摆脱不掉了。
穆三爷世代就住在东白虎街上,有名的跤户,个头不高,四肢粗壮,往那儿一立,如同一个上宽下齐的“日”字形,回族绊跤大绊子三十六,小绊子赛牛毛,他无一不精,人称“小架神跤”。解放前穆三爷一家算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城市贫民,若不是贫民谁也不会靠下跤场“背布袋”摔给人看,挣那么一口棒子面吃啊,因此阶级成分好得没法儿再好了,加上又是街道上一贯的治保积极分子,和东白虎街派出所上上下下的人头都熟,小吴拿他还真没脾气。
小吴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又遇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穆三爷又吆喝上了:“快让条道,让派出所的同志进去啊!”可说也奇了,穆三爷越吆喝,人墙越挤得密实了。
正在这时,尔撒和众人看见街东面飞跑过来一人。
“师傅,俺家出事了!”那人跑到咋咋呼呼的穆三爷面前气喘吁吁地说,尔撒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四达。
“啥事?”
“有人来抄家!”
“走!”穆三爷不咋呼了,那张枣红脸面色一黑,挥手就走,呼啦啦一大帮人从扭头观望的人群中抽身而出,直奔明家老宅而去。
尔撒看着那群人远去,变成街道尽头一些密密麻麻如蜂窝状的黑点儿,而那条被阳光打蔫了的老街也渐成了一股粗壮的黑线,仿佛从昏死中醒转来过,在灼烧似铁的大地上扭动翻滚着自己未死的灵肉。
他看着看着,感到一阵恶心……

(未完待续)

2019年1月2日星期三

小说地藏 之 “开口吆喝的水晶包子”(上)





崔浩新 著

尔撒又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榴花巷生活,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死去十年的祖父。数十年前,年轻了许多岁的祖父,看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没道明身份,以免惊扰祖父他们,他继续做他的“守仁”,岂料也无人能识破他。只怪那个秘密成全了他,家里人从未向尔撒提及:他跟那位从未谋面的大伯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这样,这个人混若活了两世。
“可醒了,可醒了……”晃动模糊的目光中是挤成堆儿的一圈人头,有人下死劲儿掐着他的人中,还有人手拿蒲扇站在躺椅后面给他一气儿呼哒呼哒地猛扇。
“那四扇屏哪去了?”
环顾四周后,尔撒脱口而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发了一家子的面面相觑。
他睁开眼就感觉陌生,不仅是眼前的这些面孔,还有这屋子,印象中的这间屋子有些异样。头顶那盏水晶吊灯是北屋正厅特有的,它是这个家族在一场繁华旧梦后留下的一点回忆,它依旧高高地吊在顶棚的白灰膏罩板下,比数十年后的样子更显富丽堂皇,它还心高气傲,上面的水晶吊缀光彩照人,还没有像一个经历过各种磨难的幸存者因暴力、焦虑、忧伤也因为自身无法抗拒的衰老而失落了昨日的美丽容颜。可那张明式酸枝木条案上方的四扇屏怎么连踪影都不见了,紫檀玻璃画框里装着的四幅青绿山水是祖父喜爱的风格,现在那里换成了一幅标准的主席像,但四扇屏留下的那四大块灰痕在新时代的宣传画后固执地暗示着自己曾经的存在,旧时代印迹很深,遮盖不住。
“这孩子磕到脑子了?不是你说那是‘四旧’,给摘下来了吗,忘啦?”祖母嗔怪道。
“人没嘛事儿就好啊,为主的慈悯啊!”
尔撒好多年没听到这句古老的教门话了,那些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都已躺进黄土坡里,沉默无言了。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说这话的那个老妇人,但却总也看不清晰,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或者隔着好多年古旧的时光,影像如老照片那样破碎斑驳——那应该是一个披戴着白盖头、身穿斜襟蓝布褂子的老妇人,那种长长的披到肩头的土布盖头,尔撒只在尘封的旧相册里见过,现在的女人不会戴那么老气的东西了,在一个以裸露为美的赤裸裸的时代,这不被见容,也无法被那些冰冷的头脑所理解。眼前这个水花一样颤动的老奶奶,尔撒既感陌生又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熟识,她是谁?看样子,那时她已年届耄耋,这个多病多灾的家族中再没有过第二人得享这样大的寿数,尔撒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莫不是妈妈口中念念不忘的“俺奶奶”吧?那个一口气生养了十双儿女,却只养大两个的曾祖母?贫穷的她曾在明家花园帮佣,后来又阴差阳错成了祖父的岳母,最后,这两姓人家血肉融在了一起,再也撕扯不开。人就是如此延续生命,让生命活在亲人的记忆里,母亲偶尔打开记忆的闸门,片言只语中,就将她祖母一生的苦难传奇刻写在了尔撒的心头。
话说明守仁已算是心思灵动,当他在报上得知北京红卫兵走上街头破四旧时,就自己开始动手“清洗”这个处处濡染着旧气息的家庭。
人们以为尔撒失忆了,七嘴八舌地数落着“他”之前在这个家里如何大动干戈,如何将这座老到骨子里去的宅第重新“革命化”……尔撒沉默地听着,他一经提醒,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活在历史中,他当然明白身处文革的大伯父为什么要如此做,这就像自己在网上发言时字斟句酌、反复删改一样,是一种恐惧支配下的“自我审查”,原来这种恐惧在几代人中间是这样的“传承有序”,固化为生活的法则,啊,这才是真正的“中华传统”!
垂花门上那块象征回族人家的桃木“都哇”不见了,上面那片字迹暗淡的阿拉伯文象征着一种被判为非法的黑色信仰,在被敌视了一千多年后,它终于从枝头松动,无可奈何花落去;新信仰正借着红与黑的斗争,神气活现地粉墨登场:两扇漆皮剥落的旧宅门上贴上了两张红色崭新的“忠”字,北屋东半间书房墙上的八大山人换成了从新华书店买来的三块钱一张的“沁园春·雪”,正厅里那几件被祖父视若珍宝的明清瓷器:家传的明永乐红釉彩蒜头瓶、清乾隆青花缠枝莲纹大罐、太师少保帽筒、和田玉的屏风……全都不翼而飞,主人曾借它们美好的谐音摆在几案上象征着“平平安安”的祈愿,可这样的祈愿一夜之间变成了官方批判的“封资修”,变得对于老百姓来说太奢侈。只有那只分秒不差的西洋座钟实在离不得,才被勉强保留下来,但座钟的位置向后移动,前面挡上了新时代的“神像”:一尊崭新的毛主席半身素胎瓷像。
但又能挡住什么……
很快,运动就变得狂飙突进,失去了控制,“牛鬼蛇神”不再限于之前单位领导内定、抛出的那几个可怜虫,街头拉起的绳子上挂满了应接不暇的大字报,谁都可能在一夕之间榜上有名!全社会无处不在大鸣大放、大辩论,人们在互揭老底,翻出陈谷子烂芝麻来上纲上线,以道听途说和莫须有来揭发他人的“问题”。在这场充满野性的大撕咬中,昨天你还是批斗台上斗志昂扬的革命群众,明天你就可能成为被打倒再被踏上一脚的敌人。这不,一张题为《炮打“阎王殿”》的大字报就贴到了十王殿外,“朱阎王”立马倒台,被纠斗了,前来纠斗城关街道分社这位“走资派”的是府城的红卫兵组织,对朱福堂这样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儿实在是过于隆重了,可谁让他的“阎王”名号叫响了呢,这正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人怕出名猪怕壮。至于纠斗那场面,又何庸赘述?不难想象,人间的恶一旦发动,便会循环往复,了无底线,回到始作俑者那里时,只会更恶更坏更血腥更暴力!
“朱阎王”被关进了牛棚,十王殿里树倒猢狲散,一时间人去楼空,山门外还被打上了红卫兵组织的大印封条。尔撒无班可上,整日在老宅里枯坐。那个熟悉的激情澎湃的声音从电杆的铁喇叭里消失了,风云动荡中各派势力鞭长莫及,这里暂时被遗忘,城关的生活骤然变得平静了。尔撒开始有时间思考自己这番亦真亦幻的奇遇,他并不为此感到多少焦虑,反正现实已无路可走,历史或许也是一种去处。失意的人容易怀旧,容易产生今不如昔的错觉,所谓的“古圣先王”之类的神话大抵也是这样一些让人时时回望的泡影。尔撒活得愈来愈与他那位从未谋面的大伯父相似,人啊,历来好了疮疤忘了痛!
外面风声正紧,单位里除了同住一条巷子的黑秀娥时常会来串门看看他,谁也不曾登门。自那日批斗会后被抬回家,尔撒就常常自闭无语,不大理人,家人觉得他是精神上受了刺激,脑袋又受过伤,也不与他计较。
这日头晌,祖父吩咐尔撒去东白虎街的西口买包子,那里回民饭店的牛肉大葱馅儿的包子有名,这包子从天不亮开始调馅儿、和面、赶皮儿、填馅儿到上屉看火候儿,前前后后全是一人在那儿忙活,此人姓马,人长得也人高马大,背后人们都叫他“马大个子”,这“马大个子”蒸出的包子晶莹剔透,透着面皮看得见里面油光光的馅儿,人称“水晶包子”。“马大个子”卖包子每天只卖一阵,不多不少整十屉,多了他不卖。他站在窗口前卖包子时从不吆喝,像个闷葫芦一样,但说来也怪,不会吆喝、闷声不响的水晶包子却声名远扬,“马大个子”的窗口总是人头攒动,人们是闻着味儿来的,从十点来钟开始卖第一屉,不到中午头儿就卖个精光。
“破四旧”开始,回民饭店也被红卫兵小将们要求更名换姓,与封建迷信、狭隘的民族主义彻底划清界限。回民饭店里的王经理头一个跑出来瞎充积极,陪着笑脸端茶递水,又帮忙找来梯子,把一张红卫兵小将写的“工农兵饭店”的大红纸张贴在了饭店的门楼上,那龙飞凤舞的一笔字儿,叫一难看!这门楼上的字号已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几易其主了,老年间这里叫“真一斋”,店主姓米,公私合营,剥削有罪,店主变伙计,被以前的伙计监督着劳动,这里也改叫做“回民饭店”,但总算没改变清真的性质,等到文革风一刮起来,可就连“回民”两个字也不肯再给你保留了。
现在的饭店王经理不是过去的老人儿,他原名叫王祥发,人如其名,一心想发,在单位里一向爱沾个小便宜,搞“四清”时查出了事,但因为问题不大、出身又好,便从商业局被发配到了下属单位“回民饭店”,做了这家只有几个人的小饭店的头儿。
文革之火越烧越大,一心想发的王祥发自觉是个翻身的机会,他闻风而动,在商业局大楼的过道里贴出一张大字报,痛斥那套令自己受了惩治的规章制度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管、卡、压”,自己是受单位里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迫害,现在要起来造走资派的反,“王想发”同志遂如愿以偿地成了商业系统一号赫赫有名的造反派!当造反派要积累革命的政治资本,王想发便打起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回民饭店——的歪主意,这里是他的老革命根据地,他一言九鼎!他开会跟底下人说,饭店现在改名“工农兵饭店”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更应从灵魂深处闹革命,打破回汉过去所有的条条框框,要为更广大的工农兵服务嘛,我们饭店庙虽小,但也要跟上革命的形势,要大造封资修的反,开风气之先,第一步就是要破天荒地卖一次猪肉馅儿的包子!而且,这事儿不准往外传,谁说出去谁就是现行反革命!王想发知道回民饭店回民多,跟他不是一条心,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饭店里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惟有从来不会吆喝的“马大个子”在会上放了一炮,他说自己从来没做过大肉包子,不会做!
王祥发见哑巴说了话,心中一怔,脸拉得老长,但很快一张皮笑肉不笑的鞋把子脸恢复了原样儿,客气地说,那不要紧,让店里的汉族同志做嘛,你马师傅只负责卖就行!只是都要把脑袋里那根革命的弦儿绷紧,注意保密,谁泄密谁就是叛徒,卖不卖猪肉包子是革命不革命的考验,大大的考验……
“卖大肉包子又不让说,这不是坑人吗?!”
“这怎么能叫‘坑人’呢,这是帮助群众提高革命觉悟嘛!马师傅,你说话可要注意阶级立场吆,小心祸从口出……”

这位以“革命者”自居的王大经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家回民饭店不卖猪肉包子就是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回民不吃猪肉就不能提高“觉悟”……这个国度,无论哪朝哪代都千方百计地想提高回民的所谓“觉悟”,对弱者都是一以贯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的“反革命”一词就是一桩“口袋罪”,套谁都合适啊。“马大个子”恨的牙根痒痒,却又一筹莫展。他恨不得拿刀活劈了眼前这个小人,可想到身后的一家老小,只能在心里骂道,你奶逼狗日的觉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