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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11年12月30日星期五

狱中书简


 

/安然

 

从单人牢房

眺望窗外冷白的世界

我仿佛听见地底传出的微弱的呼声

我仿佛看见老坦克改装的推土机在一千零一夜里横行

肩头的天使在急切地催促我

说吧

这灰霭下的真相

哭吧

这雾化的哀伤

梦中的细密画每一幅都铭心刻骨

 

K城 尘烟四起

长袍像幽灵一样在西风里出没

只有蓝鸽子是一群听不懂国语的无知信徒

还在围着千年的拱顶与金色的塔尖

旁若无人地 迷醉地旋转

命途啊 咕咕

 

受伤的巷口丢失了那些披着褐色织衫的贞静少女

哪里的琴弦在播种思念

丰收了 一城瓦砾

 

Y市 那座孑遗着俄式建筑的城市

他们在清除一切异族的痕迹

党卫队扣响每一扇枣红色的雕花木门

交出男人的大胡子 女人的包头巾

交出经里纠缠的藤蔓

交出头顶颤栗的新月

交出心中哭泣的阿拉伯

 

希特勒把犹太人视作一种病毒

我们是谁的病毒

 

E桥街头的经书铺大门紧闭

聪明人都在卖肥皂和劣质茶点

护栏被焊死

甭想满街走

 

零下二十度的巴扎像一只困在笼中的百灵

用颤音在为俗世的那点儿幸福欢唱

再穷的主妇也会逛巴扎

就说人生是一场梦幻

也不能没有了安慰

 

Y山的那些黄泥小屋还在吗

那群背井离乡的人们是否又一次地背起了行囊

大地都浮动了

就不要再指望一座山

 

那山如今坐落在我的伤口里

目睹一个流血的梦

梦中一神教徒和拜物教徒在争论

一神教徒说

看哪,上帝的羔羊(仆人)来除掉世界的罪

拜物教徒说

不要看

脚下这块在逐渐冰封的土地

不要看

那些走上十字架或内心起火的异端

这个新启示录时代

每句话都关乎人的罪与罚

 

我无法归回你

我致命的爱

假如还有可能

我会扮作一名卑微的修士一步一步走向你

在最后的受难前抵达你

可前面游方的道路也朽烂了

这白雾茫茫的帝国

遥对的

是我心头的另一场敏感词

 

反对希特勒的德国神学家朋霍费尔在《狱中书简》中说:"使基督徒成为基督徒的,不是某种宗教行为,而是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中参与上帝的受难."作为普慈特慈的真主的信仰者,独善其身的礼拜并不能完美我们的信仰,我们应该参与真主特慈的那部分穆斯林的受难,受难将为我们,不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打开自由之门,天国之门.

2011年12月23日星期五

逆子



文/安然

家中昏暗的灯火让我想起暗室,它们闪烁着双眼,似乎欲语还休的孩子。冬至夜,父母把我叫回吃水饺,平日他们就是守在这群孩子中过活吗?生活这袭华丽的爬满虱子的袍,如今像件故衣,散发着浓重的樟脑味。烧水,下饺子。这当间,父亲送来一玻璃碗的冬枣,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回去,仿佛是怕自己的走路声过大,惊醒地下迷宫中那头人身牛头的怪兽。所以他就让自己变得更瘦?渐渐像一张无言的冷金笺。心脏病、糖尿病,黑皮、泼皮……他愿意忍受人类所有的痛苦,而不愿反抗。我是逆子,心中总藏着利刃,痛苦如墨,流出则为血。所以他劝我、骂我,我是他惟一能攻击的敌人。

早上,母亲从姥爷家打电话来,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境中我像一条狗伏在她的床边无助地喘息……她不知道这样的梦不应告诉任何人,梦在未讲出之前,只在一只飞鸟的脚上;讲出之后,其预兆就会出现。这梦已在我的生活中,一只不折不扣的丧家犬!可我不能如此回应母亲的惶惑,我让她向左边吐三口唾沫,求祈安拉让我们免受恶魔伊比利斯的侵害。母亲生命里有两个人让她牵肠挂肚: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痴痴傻傻的老父亲。姥爷什么都忘记了,不识得自己的妻子、儿女,却忘不了他的西关,他要回家,他住了六十年的铁路宿舍不是他的家,他固执地认为他的家还在西门外。偶尔会听见他在半梦半醒间小声念叨:主啊,你为什么还不带我走哇。

电话里母亲说晚上要包饺子,今天是冬至,她要让小舅舅早来接她的班。我劝她不要麻烦了,那是汉民的事。虽如此讲,我知道她终不会听的。我见过她婚前的照片,圆月似的脸庞有掩不尽的西域颜色,那骨血中传递的是历经唐宋元明清的一支流落异乡的西域残族的陈迹故事。从粟特人的米国到昭武九姓胡人,从有洁癖的米颠到西关巷陌深处的米氏,再到相片里那个俏丽的红卫兵小将。我的古老乡愁从我一出生起就埋在了我心底某处,只等适合的气候发芽开花。这就是我的原罪吗?

母亲和父亲在厨房里窃窃私语,我努力听也听不清,他们越来越压低自己的声音,仿佛担心隔墙有耳,我走近他们,他们的轻声细语竟很自然地消失了。我浑身发冷,这里就是叙利亚作家阿里•团塔威笔下的那间《神秘的小屋》吗?那个充满幽香和光华的“复活节”之夜、愁云满面的父亲、忧郁的常含泪水的母亲、永远无法解脱的格兰纳达城中的摩里斯科人……诡异的时空转换!

关上门,
不是为了幽禁欢乐,
而是为了解放悲伤。

——阿多尼斯(叙利亚诗人)

可我发现关上门,也没有悲伤的权利,这里只是一座人类野蛮岁月中的山洞,门——本质上是不存在的,你需要时刻准备着迎接不速之客,哪里还有悲伤的余暇?这顿饺子吃得格外沉闷,父亲在饭桌前一言不发,我和母亲也只是埋头吃着。一餐结束,我竟回想不起那些饺子的滋味。

2011年12月19日星期一

匹夫不可夺志

梁漱溟在文革"批林批孔"的一次批斗会上慨然说了一句:"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习惯了批判一方获胜的主持人在惊愕之余要求被批斗者对自己的话做出解释,老先生对一群奉命而来的人说了如此一番道理:"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是句老话,是受压力的人说的话,不得志的人说的话。"匹夫"就是一个人,无权无势,他最后一着只是坚信自己的"志"。什么都可以夺掉,但这个"志"没法夺,就是把这个人消灭掉,也无法夺掉。

彼时梁漱溟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是真正的儒者。

儒是一种信仰,伊斯兰亦然。古兰经中曾对扑灭信仰的举动有过一种比喻:有人企图用嘴吹灭琉璃灯盏中的光!可真主惟愿发扬自己的光,任尔东西南北风。

"伊斯兰在我心中",即使那些无法表述自己的人说不出同样的话,也无碍于信仰存于信仰者心中的事实。

ALLAH AK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