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兼程,三日方到群山环抱之中的乌蒙,疲累已极。
行前为自己写过一段祝祷辞,内心的忐忑凄惶已微露端倪。
又将出门,
向南;
像朝圣的香客一样,
向南。
主啊!
请让洪水退去,
山川稳固,
只为你 尘世的出家人。
"芒鞋破钵无人识"的游方僧生活甫一开始,就与寺中的两位得道青年发生了冲突。被人押着下去撞钟,备感屈辱。为一个回教的梦,从北国的父母之邦一路追寻到这片残山剩水之间,结果当头便遭棒喝。在这块诞生了马注、马复初、马联元等大师的历来被视作回教学术中心的红土地上,一个回族的思想异端者如果仍得不到理解,仍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那么这种从理想到现实的跌落不仅会导致深刻的悲观,而且会令那颗本就充满叛逆的心在转瞬间从坚守走向背弃。悲愤之中急欲离开,这时才发现自己已全无方向,人生之至痛莫过于梦醒了却无路可走。
翌日清晨,天色苍苍。
街头,一位同样遭逢多艰的长者对我说,我们这个民族的有些人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我暗暗吃惊,这是张承志在《路上更觉故乡遥远》中对"中国回族知识分子"的考语呀,在这篇为杨怀中的《论18世纪哲赫林耶穆斯林的起义》所作的序文中,"知识分子"一词指向的是占据回族宗教阶层的那些人。敢于称引此语的宗教学者一定是有雅量和胆识的。于是,我也直言不讳地批判道:
多年来,我见多了为细枝末节争得面红耳赤的闹剧、做足表面功夫的哑剧、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或茫然或世故的悲剧。惟独不见圣徒在人间。
为了朝圣,我饮马长江,又过金沙。一路向南,更过千山。可现在我发觉"南渡"真的是不吉的,历史上有名的两次南渡都是溃逃的讳言啊。
乌蒙,僻远之地,像是一次流放。是为了理想,还是被冲入了生活这条身不由己的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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