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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11年6月30日星期四

戏画上的似水流年


文/安然

去之前,闻说此展巡回多地,皆有伶人到场助兴。便想那墙上一动不动的生旦净末丑,和游走在舞台上唱念做打的梨园子弟,聚在一堂,胡琴悠悠,眉目传情,相映之间,定是别有一番兴味。

传统戏曲号称“国粹”,从“百戏之祖”的昆曲,到“徽班进京”后的京剧,发展、传承六百余年。清末的“同光名伶十三绝”,民国的“四大名旦”、“四大须生”,都是京剧繁盛一时的标志人物。那时,马老板的《群英会》一票难求,梅老板的《贵妃醉酒》更是倾动全城。转至二十世纪下半叶,历史的天空风云变色,传统戏曲和其他一切打上了传统印记的文化都遭到了否定与毁弃。自此,传统戏曲开始退出社会生活,脱离时代。对后来的80后90后说起“戏院”,那已成了一处遥远的传说,甚至他们的父辈中能欣赏传统戏曲者也是凤毛麟角。隔绝,不止一代人。

我也不曾有个领着看戏的长辈,父亲兴致来时会哼唱几句七个“革命样板戏”中的选段,这是他所成长的那个血红年代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但经由反传统的“样板戏”是无从走向传统的,革命美学与传统美学本就风牛马不相及。我对传统戏曲萌生好感,迟至接触到了一本书——章诒和的《伶人往事》。章先生在序中自陈此书是“写给不看戏的人看,故着墨之处在于人,而非艺。”果然,我这向不看戏的人对书中所讲述的一幕幕粉墨人生并无隔膜,他们的血肉、情义、风华,既光彩照人,亦黯然伤神。“中国文化传统与革新之间的断裂,在戏曲舞台和艺人命运的身上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回首他们,看到的不仅是二十世纪的中国式人生,更是文化的起落兴衰。随之,我也开始留心那些花脸人物、念白唱腔,并不甚懂,却有了几分亲切。

如期来到鲁商广场A座8楼,一块标明美术馆方位的铜牌立于电梯口,却无想象中的丝竹管弦。置身阒无人声的楼层,疑窦顿时丛生,顺着一条走廊向内探寻,遇到两位从侧门走出的男子,说明来意,被告知,美术馆还隐在更深处。再往里去,止步于两扇紧闭的玻璃大门前,铁将军把门,我们有幸成为下午的第一批参观者。

众多画作中,我独在一幅《牡丹亭•惊梦》前低回久之。画上那句“则为你似水流年,如花美眷”的题款将我的思绪带回彩云之南的那座边城内,那里有我的似水流年。一年前,我想为学生选讲几段昆曲《牡丹亭》中的唱词。备课期间,我将白先勇排演的整本《青春版牡丹亭》从网上下载下来,悉心品咂揣摩。其中经典的“皂罗袍”唱段视频,以其华美的服饰、优美的唱腔和唯美的唱词,深深吸引了我,几至百看不厌的地步。

《牡丹亭》与《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并称中国四大古典戏剧,讲述了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生死绝恋,文词典丽,情节动人,展现了那个时代罕见的反礼教立场。失恋与失意交织的余哀中,昆曲于我,不再是邻居的乡愁,而成为我逃向的另一种文化传统,其中的欢情正可一浇心中郁闷的块垒。

后来发生的事,就像时常出现在这座高原小城半空中的云雾,来去倏忽,诡谲莫测,超出我之前对“穆斯林”这一群体的全部想象。理想弃我扬长而去,只剩百无一用的书生困守穷城,个人的伤逝与佳人的伤春融于一壶,那首“皂罗袍”不知念了多少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而今,早已返身槐树之国,面对墙上的这幅牡丹亭,又想起那处远在万里之外的小院,我的“伤心牡丹亭”,已无当日的悲怀。时光流洗,记忆里竟添得一分淡淡的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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