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flickr.com
items in Muslim Cultures More in Muslim Cultures pool
图像是另一种记录

2018年12月10日星期一

希克梅特在书店陪伴了我一个下午




Nâzım Hikmet accompanied me in the bookstore for a afternoon




/安然


我只认识两位土耳其诗人,一位长眠在科尼亚(Konya)的穹顶下,另一位就是希克梅特(Nâzım Hikmet)。

对于中国,希克梅特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就与苏联的马雅可夫斯基、智利的聂鲁达、古巴的纪廉一起受到左派文人的推崇,郭沫若曾为他的中文译本题签,至今在“毛左”的网站上仍能找到《希克梅特诗集》的链接。但他们写不出那样不屈服的文字,安纳托利亚充沛的阳光照彻了那双美丽的绿目:

我凝视你的眼睛,
       泥土晒出来的味道冲击我:
       我在麦田,迷失于庄稼的颗粒。
      
你眼睛是无底的绿色深渊,
       变化从未停止,如永恒之物,
       一直释放着秘密,一个又一个,
       却绝不会
           彻头彻尾地屈服……
(19451010)

是的,是希克梅特将自由诗体和共产主义——这两样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新事物引荐到了土耳其,历史也证明了土耳其人民做了怎样正确的选择。但我从来不认为希克梅特就是错的,为那些被贫困糟蹋了的人们写诗,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懊悔的事:

       伊斯坦布尔的贫困——他们说——难以诉诸语言,
       饥饿——他们说——已经糟践了人民,
       肺结核——他们说——到处蔓延。
       这么高的小女孩——他们说——
              在烧毁的建筑里、在电影院……
      
       黑新闻从这个离我很远的城市传来,
       这里的人诚实、勤劳、贫穷——
       真实的伊斯坦布尔,
       这就是你的家,我的爱人,
       无论我被流放何处,关进哪个监狱,
          我将它放在大袋子里、背在背上,
          我在心里守着这城市,犹如一个孩子丢失的东西,
          犹如你的样子在我眼中……
(19451113)

希克梅特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苏联的流亡中渡过的,那是一个压抑的斯大林时代,敏感的诗人显然察觉到了从莫斯科到巴库、从曾经的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的差距,他拒绝为那位领袖之父唱赞歌,并在1961年,写下一首《无题》:

他是石头青铜石膏和纸无处不在从二厘米到七米高不等
在所有城市广场我们都在他的石头青铜石膏和纸的靴子下
在公园他石头青铜石膏和纸的阴影使树木变暗
他的石头青铜石膏和纸的胡须落进我们餐馆里的汤里
在我们的房间我们都在他的石头青铜石膏和纸的眼睛里
有天早晨他消失了
他的靴子从我们的广场
他的阴影从树林
他的眼睛从我们的房间消失了
成千上万吨的石头青铜石膏和纸的重量从我们的背上终于被移走了

(无题)

毕其一生,希克梅特都是一位自由诗人,他既没有拜倒在凯末尔主义者的军靴下,也没有变成克林姆林宫严冬下的欢唱的金丝雀。而关于这些,长期不为人知,希克梅特“革命诗人”的形象长期停摆在六十年前的那个旧译本上。他渐渐从中国人的视野中淡出,被遗忘在风中,连那份旧译本也从市面上绝迹。

十年前,我就为无法读到这位土耳其诗人更多的作品而遗憾。当那个零下七摄氏度的下午,我蹲下身子,从书店最底层的架子上寻找值得一读的东西,意外抽出了那本《诗经典——希克梅特诗选》时,欣喜如同老友重逢。

我匆匆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李以亮的这个译本填补了希克梅特后期诗歌在中文出版领域长期阙如的空白,让一个依旧是那么人性,同时,又是一个多侧面的希克梅特重新出现在了中国人面前。我有一种冲动,急切地翻看封底的标价:五十五元!

我平静下来了,所以,希克梅特在书店陪伴了我一个下午,躲避那场突如其来的严寒。

没有评论: